公元年(马儿年,至元三十一年)正月二十二,79岁的薛禅汗忽必烈驾崩,消息传到中亚,已经60岁的中亚主人窝阔台汗国的海都汗不由大为振奋,认为这是长生天赐予他夺回和林的机会。
但现实很快打破了海都汗美好的憧憬,新继位的完泽笃汗铁穆耳对西北防务作出严密部署,让和林溃败之后休养生息的海都汗根本找不到大举东进的机会。
就在猴儿年(年,元贞二年)的时候,原本依附海都汗的阿里不哥之子药木忽儿,昔里吉之子兀鲁思不花,以及元朝叛将朵儿朵怀,率领一万二千部民回归元朝,随着药木忽儿的回归,形势变得对海都汗更为不利。
而完泽笃汗铁穆耳对于药木忽儿等人的回归,显得非常高兴,为他们举行宗亲大会,并赦免他们的罪过,还对他们大加赏赐,又让药木忽儿重新回漠北驻守阿尔泰山一线去防御海都。
眼看着漠北的形势进一步朝有利于元朝的方向变化,海都汗只能暂停对元朝边境的侵扰,继续蛰伏等待时机。
由于边境局势的缓和,元朝驻守称海的守边诸王阔阔出等人,不免滋生出麻痹轻敌的情绪,就在鸡儿年(年,大德二年)时,被都哇和彻彻秃(察合台之子莫赤耶耶之子)袭击,汪古部高唐王驸马阔里吉思(先尚裕宗真金女忽达迭迷失公主,又尚成宗铁穆耳女爱牙失里公主)战败被俘不降遇害。
阔阔出军的失利让铁穆耳大怒,严厉斥责小叔叔一番,并派二哥答拉麻八剌的嫡长子海山(元武宗)前往称海,取代阔阔出的指挥权。
当时西北、漠北仍旧分为两大战区,由铁穆耳嫡长兄晋王甘麻剌负责和林战区,阔阔出负责称海战区,海山前往代替阔阔出就继续驻守称海,与甘麻剌互为犄角之势。此外,铁穆耳又派堂兄弟阿难答率部加入漠北防军。
由于年轻的海山没有王封,也没有威望,铁穆耳还把父亲太子真金的皇太子宝赐予海山,为海山增加筹码,雄心壮志的铁穆耳这次是要举国之力、去平定叛王海都。
鼠儿年(年,大德四年)八月,诸王海山率领所部,在阿尔泰山南的阔列别之地与海都汗军大战,先胜后败,兵溃杭海山,因晋王甘麻剌和诸王出伯(察合台之子拜答里之子阿鲁忽之子)的及时救援,元军才胜利守卫住称海防线。
但在汉文史料比如《元史武宗本纪》中,阔列别之战则被吹成是海山大败海都军,综合史料分析可知,年轻气盛的海山在迎战海都时被夜袭辎重,致使全军后勤供应出现严重问题,不得不溃走杭海山,最后依靠晋王甘麻剌麾下的唐兀人厘日的援助才渡过难关。
正是由于海山在阔列别之战的失利,他叔父铁穆耳才取消他的指挥权,让他归属伯父晋王甘麻剌统领,铁穆耳又派重臣月赤察儿协助甘麻剌驻守在阿尔泰山,进行战前准备。
此时已经66岁的海都汗,觉得自己不能再等待下去,就约都哇一起,纠集诸王四十多人,倾巢而出大举东进,准备和元军来场大决战。
海都汗这次出兵,是自至元二十六年()以来,对元朝规模最大的一次用兵,声势浩荡,旌旗蔽日,一时之间是漠北大震,惊得铁穆耳都差点要效法祖父亲自北征。
牛儿年(年,大德五年)的八月初一,海都汗率军越过阿尔泰山向南,在帖坚古山(迭怯里古)扎营,等待都哇会合后,一起攻打晋王甘麻剌。
身为漠北诸王之长的甘麻剌,则很敏锐地抓住机会,趁着海都立足不稳之际,率部迅速出击并取得胜利,随后,又和漠北戍军床兀儿部合力进攻海都,海都汗再次遭遇败绩。
两日后,察合台汗都哇率部应约前来和海都汗会合,海都汗整军后,统帅联军与元军在合剌合塔(哈剌塔、哈剌阿答)之地展开激战。
此次大战非常激烈,钦察人床兀儿表现得尤为突出,他飞马驰入阵中,“戈甲戛击,尘血飞溅”,所杀不可胜数。
但由于元军号令不一,分别由甘麻剌、海山、阿难答、月赤察儿等人指挥,又没有坚固设防之地,最终还是被海都汗和都哇的联军围攻暴打。
元军诸王将帅各自奋力拼杀突出重围,在联军的追击下溃败千里,海都汗乘胜从阿尔泰山准备直扑和林,大后方的和林宣慰司官员听说称海前线败绩,吓得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,身为漠北最高总指挥的晋王甘麻剌,只好下令弃守和林,宣慰司官员焚烧仓库带着金帛向南逃逸。
经济实力雄厚的大元朝,以举国之力,几乎动用所有驻守漠北的精锐之师,在家门口去迎战叛王海都、都哇联军,居然被人追着打,这成绩实在太难堪了。
和林宣慰副使郭明德,曾经在后来回顾帖坚古山与合剌合塔会战:海都之众,不及国家百分之一,甲兵之利,非吾师之比,反为能害,何哉?良由号令专一,赏罚信明,士卒练习故也。(郭明德神道碑)
如此大胜,海都汗本该乘势拿下和林实现夙愿,然而世事难料,这位67岁的老战士却突然生病,《史集》说是他受伤了,都哇也被射中膝盖。
总之,不管是生病还是受伤,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历尽艰辛的海都汗,最终没有重新回到他生长的故乡和林,而是在元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退军,走到泰寒泊就病死了。
此时此刻,猴格觉得“壮志未酬三尺剑,故乡空隔万重山”的诗句很适合海都,美人迟暮,英雄末路,都是世上最无可奈何的悲哀啊!
虽然在战场上失利,但由于海都汗之死,依旧成为元朝最大的胜利,帖坚古山之战、合剌合塔之战,也被大元朝廷宣传成大胜,乐开花的元成宗铁穆耳,很慷慨地重赏诸王大臣。
几家欢喜几家愁,大元朝因为海都之死而欢欣鼓舞,窝阔台汗国却因为海都汗之死,彻底沦为都哇的提线木偶,海都汗当年对待察合台系诸王的招式,都被都哇还到他的儿子们身上,这一饮一啄,大概是海都汗怎么也想不到的。
大德七年(),都哇携窝阔台汗察八儿向元成宗铁穆耳派出使者议和,铁穆耳也派诸王灭怯秃前去洽谈。
次年(),都哇、察八儿正式臣服元朝,持续了近四十年的西北之乱,终于平息,铁穆耳也重振汗庭在西方诸汗国中的宗主地位。两年后,都哇和元朝联手吞并窝阔台汗国。
平心而论,海都汗的确称得上是窝阔台汗国最威武、最伟大的一条汉子,身为中亚真正的主人,他的一生都在为夺回祖宗根本之地和林、恢复纯粹的蒙古世界去战斗,为了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,他和忽必烈祖孙展开长达几十年的拉锯战。
但很可惜,海都汗最大的不幸,就是他的生不逢时,他生早一点,窝阔台系的汗位不一定会被夺走,他生晚一点,忽必烈的子孙也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,可惜,他生在忽必烈已经牢固建立国家的时代,与忽必烈双雄对峙,以弱战强,以贫战富,最终功败垂成、壮志未酬。
在传统的汉文史料中,海都一直都是叛王的形象,但客观地说,还是因为拖雷系违背成吉思汗的法令篡夺了汗位,才引起海都持之以恒、至死不渝的反抗。
海都为什么反抗呢?他想得到什么呢?难道他觉得他能够把忽必烈赶下台,让大汗的宝位重新回到窝阔台系?猴格想,恐怕海都本人都不敢这么想,毕竟从现实来说,雄踞东方的忽必烈,和盘踞呼罗珊的旭烈兀,都是他消灭不掉的。
从海都的人生轨迹看,他的最终目的只是想夺回和林,或许他只是想恢复纯粹的蒙古世界,毕竟在他看来,汉化的蒙古人和伊朗化的蒙古人,都已经不是纯正的蒙古人,所以他才要夺回和林,回到本土,去恢复成吉思汗时代的旧秩序,这甚至成了他的执念,并一生为之努力。
以海都的能力,他明明可以好好建设、称霸中亚的,毕竟是他挽救了濒临灭亡的窝阔台汗国,也是他阻拦了八剌在中亚的肆虐,使中亚的经济和政治得以维持半个世纪的和平发展。
但他却为了自己的执念,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,去东侵南掠地给忽必烈找不痛快,同时也把自己拖入战争泥潭中,也失去真正吞并察合台汗国的机会,实在是令人叹息。正是由于他的连年征伐,让蒙古帝国东西部畅通无阻的驿站几近瘫痪,严重的影响蒙古帝国内部的各种交流,甚至使政令信息都没办法传达,迫使元朝和伊利汗国只能改为海道联系,这对蒙古共同体来说,怎么都算是种伤害。更不用说他连年发动的战争,对两边人民造成多大伤害了。
成也萧何败也萧何,窝阔台汗国因为海都而重新雄起,又因为海都而导致覆灭,如果他知道最终是这样的结果,不知道会不会甘于平庸的渡过一生呢?
就是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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透过表象,寻找历史真相;以史为论,诉说个人见解,谢绝脱离人文环境的过度解读和阴谋论。
作者有话说:话说,海都的人生真是时也命也啊!
一共为海都写了三篇,这是最后一篇,有对前两篇感兴趣的读者朋友可以戳一戳。
窝阔台汗国之海都崛起前传:夹缝中的生存,中亚三国博弈记
海都汗的野望:控制察合台汗国称霸中亚,东征忽必烈谋夺和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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