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劳改”是劳动改造的简称,这个简称从解放初期开始使用,年后又分为“两劳”(即劳改劳教),现改称监狱管理局。用道上的话来讲,也叫“进去了”,或者“上山”、“当兵”。这也导致地方上的一小撮人,对当兵的人还有一种蔑称,即“二劳改”。原因是当兵的短发、统一服装、管理严格,而监狱也实行类似的管理制度。还因为有一些人当兵前已经游走在监狱的高墙外,家里托门子、找关系送来当兵,希望部队能把他改造成人。虽然同为改造,但是两者的本质是大不相同的:

为兵者保家卫国,光荣;为匪者祸国殃民,可耻。

通信员的工作真的很爽,一大堆的特权随意使用。每天全连集合登车后,偌大的连队只剩下几个人,时间久了真的怕自己待废了。于是每天集合登车时,我都主动加入队列,由于身份较为特殊,不归属任何一个班排管理,常常被忽视。

到了施工现场,想干活就跟大家一起劳动;不想干活就像个跟屁虫似的,跟着连长或指导员四处转;有时名义上去炊事班帮厨,实则是帮炊事班长尝一下锅里的肉熟了没有;有时去公路两侧的村子帮大家打些饮用水。

这时工地上刚刚将一座几十米高的山体从中炸塌,我们连依然被一分为二,在两侧的山坡上修理护坡。一天早晨,远处一队警车押着几辆大客缓缓驶来,到达工地后竟然从大客中走出近百个犯人,看来缺钱的不仅是部队啊!

简单整队后,这些人进入施工现场,他们的工作任务是清理爆破后的山体碎石,在他们的位置上看:前有巨石拦路,后有管教和手持56式半自动步枪的武警看押,两侧的山坡上还有一个连的战士。相当于形成了一个立体的包围圈,正好把他们包裹个严实。他们要做的就是埋头苦干,效率也丝毫不逊于我们这些战士。

这可是个新情况,而且还存在着严重的隐患,连长和指导员马上嘱咐各排长管理好队伍后,急匆匆地走向指挥部,我也快步跟上,去凑个热闹。

指挥部里,总指挥正跟一个警察讨论着什么,看到我们过来,他热情地说:

“来来来,我给你们介绍一下,这是XX监狱的教导员,这是咱们驻军的连长和指导员。既然都是来支援公路建设的,那咱们就是一家人。”

教导员过来和连长、指导员一一握手,双方寒暄了一阵后,连长说道:

“现在的情况我们团里不知道,我想先将部队带回,在得到团里的明确指示后再决定是否继续参加施工。”

总指挥一听眉头就紧锁起来,因为上边可是给他下了死命令,“十一”必须通车,领导们还等着向国庆献礼哪!

无奈之下只能说道:

“你们先等等,我这就打电话跟你们领导沟通。”

说完他就拿着那部在当时十分罕见的手机走出了指挥部,十五分钟后总指挥走了回来,声音略带沙哑地说了句:

“接下电话,是你们团长。”

连长接过电话,将现场情况详细汇报了一下,然后只听见他说:

“是、是、是,团长放心。”

挂断电话后,连长来到众人面前:

“团长担心万一发生犯人逃跑事件,产生的抓捕行动,我们也难免会卷入其中,咱们还是先制定个预案比较稳妥。”

教导员:“你说问题有可能发生,但是几率很小。犯人即使想跑也不会选择朝你们所在的方向去,而且这次来的都是短刑犯或即将刑满释放人员,逃跑所产生的刑期大大超过他们的剩余刑期。相比较下没有人愿意逃跑,况且这些犯人的思想上还是比较稳定的。如果真的发生意外,你们什么都不要做,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就可以,剩下的我们来解决。”

刚才总指挥已经说服了团长,指示也已经传达到连长,连长只不过是重申下利害关系,这会听他说完,也不好再纠结下去,于是和指导员起身返回,途中他俩又紧急制定了一些要求,便分头回去宣贯了,主要内容是:

一、不许和犯人接触,也不准和押运的警察和武警战士接触,就是眼神上的交流也不可以。

二、除上厕所外禁止脱离队伍,而且必须向干部请假,两人以上,同去同回。

三、不许下山,不许到村庄,不许到指挥部。

四、发生特殊情况,两侧分别由连长、指导员指挥,不得擅自行动。

除了我以外,其它战士只知道山下来了一群犯人,并不知道刚才指挥部的对话,有的人还以为我们多了一份监管任务哪!施工之余还时不时地偷偷往山下瞄去。

虽然要求严格,但凡事总有特例,而我和炊事班的同年兵王冰就是特例,原因是我俩得到了给全连供应饮用水的活,上下午各两趟,取水位置是指挥部后边的小村庄。

我和王冰浑身挂满军用水壶,走起路来叮当作响,下山从武警战士身边经过时,他们目光并没有放过同为军人的我们,直至把我们目送出警戒区域才算善罢甘休。虽然我很好奇,但为了不引起误解,只能将目光躲闪到其它地方。

小村口有一口手压井,周边总是湿漉漉的,井具布满锈迹,唯独把手被摸得异常光亮。每当握住把手抬起,再压下,伴随着吱噶吱噶的摩擦声,几次之后地下水就被抽上地面,随着每次压下,管口就会吐出一股水流,而且力道越大流量越大。这里的水清澈、凛冽、甘甜,其间夹杂着少许的杂质。

我们来到井边并不着急打水,一个人压动水井,另一个人洗洗手,然后手捧着井水喝上两口,再洗把脸,顿时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。真的好爽!~~~

我们将水壶打开盖子,全部放在水流落地的位置,再用石块将水壶围上。然后我点燃一支烟,一边吸一边数着数,10…30…50。王冰压到50次,我将未吸完的烟递给他,然后交换位置,他也一边吸一边默数着,每压50次就换人。

井水实在是太凉了,要是用手拿着壶接水,一壶水还没有接满,手就已经被冰得没有知觉了。于是我们就总结了这个简单粗暴的方法,猛压狂灌。其实流出去的水远比灌入壶里的多,但是我们仍乐此不疲。

在我和王冰疯狂输出时,从远处一前一后走来了两个人,他们之间距离有十几步的样子。前边的人蓝衣蓝裤,手里提着一个超级大的塑料桶;后边的人肩上背枪,右手放在前胸,拇指钩住枪带,标准的行进持枪姿势,再加上火红的肩章和武警服装上特有的黄色装饰条(笔者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两道黄线,有知道的可以在评论区留言),显得英姿飒爽。

前边的人来到水井处把手中的桶一放,就站立好怔怔地看着我们打水,那个跟他过来的武警也止步于十步的距离。大概是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打水方式,脸上竟然有了些许笑意。而我第一次与他们如此近距离的接触,竟然感觉头皮有些发麻,浑身的不自在,只想快点打完水离开这里。

“班长,能给我一根烟吗?”

声音只能用微弱来形容,是他在跟我说话吗?我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。

“班长,能给我一根烟吗?”

这次我确定是他在跟我说话,头皮发麻的感觉瞬间传递到全身,心跳也突然加快,险些站立不稳。但是他那一声“班长”,显得那么自然,那么亲切,那是发自内心的,于是心中一软,将兜里的烟掏了出来。

我将烟拿在空中,向远处的武警扬了一下,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,于是我抽出一根烟递给犯人,并帮他点燃。

“谢谢!”

我又来到武警身边,递过去一根烟,说道:

“班长,抽一根。”

武警中士军衔,我叫他班长也是理所当然的。他接过烟叼在嘴里,但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犯人,我又帮他点燃。

“谢了,兄弟。你们是哪个部队的?”

“67师的。”

“哦,野战部队啊!”

武警的言语中带着一丝羡慕!

一支烟抽完,武警对犯人说道:

“你,换换。”

“是”

没有一丝的停顿,水流开始加大流量涌出。

借着这个功夫,我将心中憋了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:

“他当过兵?”

“当过四年,退伍后犯了点事,判了三年,再有两个月就满了。”

四年兵是什么概念,可能是骨干,可能是预提,可能是党员,也可能是技术兵,要不部队留着你干什么,三年满就让你回家了。想到这些后,我仔细地打量起这个老兵来:

他应该不到三十岁,肤色黝黑,身材健硕,动作干净利落。而且他的耐力特别好,我和王冰50次就感觉手臂酥麻,而他几百下后井口的水流仍奔腾不息,这是长期的极限训练,使身体抗疲劳度大大提升导致的,此时剃得发青的头上已经有了滴滴汗珠,但速度依然不减,看他压井的样子,竟然有些力学上的美。

或许他曾经也是受人尊敬的,也有自己的理想。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,让他一步走错,身陷囹圄。好在过不了多久他将重获新生,希望他能振作起来,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。

不知不觉间所有的水壶已满,我将自己的水壶递给他,他大方地接过,把水壶高高举起,仰头张嘴,让水自己流入他的嘴里。喝完后,他又在地上的水洼里捧起一捧水,洗了洗脸。然后尴尬地朝我们笑了笑,就自顾自地打水去了。他的曾经与我们是那么的一样,或许是短暂的相处让他回忆起了当兵的日子。

我和王冰将所有水壶整理好,又找来一根结实的木棍,将所有水壶串入,两人分别扛起木棍两端准备返回。临行前,我将剩下的半包烟扔在了井台边,并示意老兵收好。

以后的日子我们也会经常碰面,甚至还会留意他们打水的时间,在他们出发后我们再跟上。相遇后更多的是目光上的交流,有时也会递上几根烟,如果遇到工作认真的武警就会被制止。

当然了,有工作认真的武警,也有健谈的武警,渐渐地我了解到老兵的更多情况。老兵本不是一个坏人,在制止犯罪的过程中失手将犯罪分子打成重伤,最后判定防卫强度强于不法侵害强度,也就是防卫过当。可惜那么年代没有网络,要不借助互联网的强大能量,兴许能判个缓哪!对于他来说英雄和囚犯只有一线之隔。

入狱后不久他就成为了“号长”,他从来不恃强凌弱,既不欺负新人,也不偏袒老人,他那个“号”一直都是监狱中的标兵。因为每天出入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,所以才会管我们要烟抽。在里边人家并不缺烟,“塔山”、“三五”、“大中华”,可跟我兜里三块、两块一盒的烟不是一个档次的。

而这个打水的活在他们那里可是个美差,一般人还轮不到哪!

待续未完

原创不易,为了能让更多当过兵的战友看到文章,共同回忆难忘的军旅生活,请动动您敬过军礼的手,帮助我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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