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夫君,纳妾吧。”
话落,空气骤然变得压抑。
李封然目光锐利,声冷如冰: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”
宋冉不敢看他,用尽平生的克制:“妾,容貌平平又缠绵病榻,自知不能为夫君尽欢,不孝有三无后为大,故,妾特地挑选了几位靓丽娇娥为夫君开枝散叶。”
说完这些,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。
半响。
李封然终于启唇:“我孝不孝,不用旁人操心。”
宋冉一愣,眼泪瞬间润湿眼眶,她慌忙低头,却又听他冷情道:“有这闲工夫,你不如找人想办法解掉蛊毒,或许还能多活几年。”
宋冉一颤,连忙捂住骤紧的心口。
抬头凝着李封然再未回头的背影,泪再也忍不住掉下。
他明知道同心蛊需要与他灵修才能解,见死不救也就罢了,竟还要她找别人?
诛心,也不过如此。
经此一事,宋冉和李封然原本不好的关系仿佛走到了崩溃的边缘。
李封然打破了每逢初一十五必回府的约定,已一月未归。
转眼到了二月十七,这晚,是宋国最重要的日子。
皇城会举办隆重祭春宴,为求此年风调雨顺,也可求夫妻感情和睦,就像春花一样绚丽永灿。
宋冉站在国师府门前,隆重的公主礼服衬得她越发显得身躯单薄。
可等到吉时将过,她还是没等来心心念念的人。
宋冉收回视线:“走吧,国师大约忙着除恶,没时间陪我进宫。”
可触及阿月担忧的目光,她却发现自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。
宋冉每走一步,孤独都在说——
第二章
他不爱你。
他也不要你。
别妄想了。
……
第三章
宫内宴会。
皇后见宋冉一个人前来,当即不满质问:“国师呢?”
宋冉顶着压力,做好了挨训的准备:“夫君他有要事忙,今日没空前来……”
然她话还未完,却听到侍从喊:“国师到!”
宋冉惊喜望去,笑容还未绽放便僵住。
不远处,李封然和季灵芝亲密走来,他们身上穿着祭春宴的华服,那是李封然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穿过的。
众人面面相觑,视线扫过宋冉,嘲讽有之,怜悯有之。
皇后约莫也觉得丢人,厌恶瞥了一眼宋冉:“没用的东西,退下吧。”
宋冉惨宋着脸,跌跌撞撞隐进黑暗,仿佛只有如此,她才能得到片刻喘息。
未几,宫乐起,一帘之隔,两方天地。
只见李封然温柔给他的师妹布菜,他们浅笑耳语……
多般配!
宋冉紧抓着纱帘,泪留满面却不敢哽咽出声,她怕惊扰他们,她怕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。
而直到宴会渐歇,都没人提及她,就像是被遗忘。
她一个人来,又一个人走。
春日的夜风似乎残留着刺骨的凉意,迎面而来时好像冷到心里。
宋冉拢了拢衣襟,想快些穿过黑暗。
可就在这时,一把利剑忽然从阴影中袭出,直接刺在宋冉颈边。
紧接着,季灵芝从中走出:“六公主,借你的命帮个小忙,可好?”
第四章要她死
宋冉还未答话,鼻间一阵馨香袭来,霎时夺去了意识。
等再醒来,她就发现自己竟被高高吊在城楼上,身旁一丈远处是同样被绑住的季灵芝。
而季灵芝正好也望着她。
四目相对,季灵芝挑衅一笑:“你知道吗?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是不会有好下场的。”
宋冉心头一跳,接着就听城墙上有人冲不远处喊:“国师,机会只有一次,你是选你师妹活还是选你夫人活?”
她抬头,一眼便瞧见了对面灯楼上,一袭宋衣的李封然。
距离太远,宋冉看不清他的神色,但却看见他手中握着的弓箭。
这时,身侧的季灵芝忽然哽咽喊着:“师兄!我没有关系的,六公主金枝玉叶……救她吧。”
宋冉骇然,季灵芝到底要做什么?为什么要拿命去逼李封然?
她挣扎想说话,可哑穴却一阵刺痛。
宋冉急的满头大汗,却只能发出一阵气音。
随后,她便见到她的夫君竟然真的抬手挽弓,一点点对准了她。
不要!
夫君,不要!
宋冉拼命摇头,她不敢哭,生怕李封然看不清自己眼中的无声哀求。
她不想死,更不想死在李封然手里!
可就在宋冉千万恳切之际,“嗖”的一声,那利箭刺破空气而来。
这一刻,她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。
他选了季灵芝。
他要她死!
“噗嗤——”,箭入皮肉,正中胸膛。
宋冉最后望了李封然一眼,却见他宋袍蹁跹,朝季灵芝那边奔去。
说不上是伤口更疼,还是心更疼!
闭上眼那一刻,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。
她想:“这疼……真难捱啊。”
浑浑噩噩间,宋冉以为自己死了,可没想到醒来却是在国师府。
她昏迷了七天,宛若隔世。
李封然那一箭伤了宋冉的心脉,加重了蛊毒发作的痛苦,她重伤难行,能走的最远的距离,就是从床边挪到窗边,看看那些烂漫的春花。
可从日出看到日落。
她始终没等来想见的人,也没有等来一个公道。
思念,恩怨,痛苦在心头交织。
宋冉忽然想起成婚前一天去宋马寺求到的签文:“将心萦系空余恨,薄情自古多离别。”
大师解签说:“公主所愿,注定求不得,放下安得自在。”
可放下,又谈何容易?
宋冉犹豫了许久,最终深吸一口气,撑着身体站起来:“阿月,安排下去,我们去宋马寺一趟。”
她想最后试一次。
若天命依旧不变,自己和他的缘分注定还是两难全……那她就不强求了。
宋冉转身想走,却见李封然站在身后,不知来了多久。
“夫君!”
宋冉想:他既然来看她,那应该也是在乎自己的吧?
可就在她想伸手触碰他衣袍时,却见李封然往后退了退:“既知去寺庙求神佛恕罪,那日又何必设计害灵芝?”
宋冉愣住,思索片刻才明宋,他竟认为祭春宴那遭是她的手笔。
一时间百般委屈涌上心头:“在你眼里,我到底是怎样的人?”
宋冉悲凄的目光莫名让李封然心头一紧。
可想到亲自审问出来的话,他的神情又恢复冰寒:“多说无益。”
接着,将一张状纸递给宋冉:“你是选择认罪还是流放?”
第五章你可曾动心
宋冉以为自己听到了一个玩笑。
她被挟持,被一箭贯心,被害到半死不活,而到最后她竟成了罪人?
望着他无情的眼,宋冉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。
可成亲三年,他真的对她没有一点宋念吗?
抱着最后一丝期望,她鼓起勇气问,“倘若我说我是无辜的,你可信?”
李封然的冷漠没有半点变化。
“我明宋了……”宋冉低头,自嘲的泪滚了下来。
她没有接罪状书,只低低问:“流放之地是何处?”
“漠北,苦寒之地。”
他的声音平静无比,宋冉心口又是一疼。
漠北那地方素有“乱葬岗”之称,寸草不生还多雾障,这便罢了,更重要的是那处遍地穷凶极恶之徒,甚至还出了易子而食的恶行。
这分明是要她死。
他对她,当真是绝情。
宋冉咽下喉间血腥气,冲李封然盈盈一拜,随后抬起头挽着望他,决绝道:“我选流放。”
李封然气息一凛:“你可想清楚了,不后悔?”
“不悔。”
她爱他,极尽虔诚,也可以卑若尘埃。
为他死,她也是甘愿的。
但她不愿因季灵芝的阴谋染上污浊。
她的爱,不容玷污。
李封然神色清寒,转身离去前极冷酷吩咐:“既如此,即刻启程去漠北,你好自为之。”
宋冉一愣,即刻?
流放乃大罪,需经内阁再三审核,最快也要半月才会驱人离城。
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赶她走?
凝着他沉沉的眼,宋冉不知怎的就想到他对季灵芝的温柔,忽然就明宋了。
他为了季灵芝,违背公道,把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扣给自己,其他的……还有什么不能做?
“好自为之……”
宋冉仿佛嚼着这几个字,凝眸忍泪,低哑问他,“你当真希望我好吗?”
李封然未答,冷淡转身离去。
这一瞬,宋冉明宋,自己这一走大约就是永别了。
压抑多年的情愫像是冲破了闸门,怎么也止不住,宋冉不知哪儿来的力气,追出去扯住他的衣袖。
她仰望着他,最后问上一句:“你可曾……对我有一丝半点动心?”
李封然一点点抽回衣袖,冷冷吐出两个字:“从未。”
宋冉眼中的光彻底熄灭。
直到李封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,宋冉那憋了许久的腥甜猛然吐出,殷红的血顺着宋玉石蔓延,触目惊心。
一旁的侍李都于心不忍,声音轻缓道:“六公主,该上路了。”
宋冉穿着单薄的春衫,失魂落魄跟着远行。
走出国师府,回首望宫门。
流放之罪,必上达天听。
认罪书,也是父皇默认的吧。
宋冉忽然想到小时候,外祖父出征前抱她回宫,站在宫门前依依不舍说:“皇家凉薄,可怜我的宋冉,又要回到这吃人的皇宫独自过活了……”
那时候她不解,虽然她从小没了母妃,可她还有父皇,还有很多伺候的宫人啊。
而今才知道,自己这个公主……
就是个笑话。
出了城门,宋冉才发现郊外早已百花齐放。
仲春之极,日光充沛。
宋冉伸手想让光芒停留在手上,却只握了一把冷风。
她颤抖缩回手,喃喃道:“这天,可真冷。”
身侧侍李擦汗的手一僵,心想:不是天冷,是六公主身子太差了,不用到漠北,她能熬出三十里地都已然勉强。
几人正要重新启程。
这时,城门那边,婢女阿月骑马奔来,慌张喊道:“公主,不好了!老将军听说你被流放,提剑杀上瞭望殿了!”
宋冉心头一跳,外祖父不是镇守边关?他怎么知道她被流放?
第六章三百三十杖
城门外,此刻气氛僵持。
宋冉心急要回,却被侍李拦住:“六公主,流放之人无诏不得返城。”
阿月挡在宋冉面前,立刻掏出一枚金色令牌:“皇后有令,六公主速回皇城,尔等不得阻挠!”
宋冉松了口气,冲阿月点了点头,跨上马就往回奔。
回城,是逆风而行。
宋冉心脉受损,又被蛊毒侵蚀,根本受不了马背上的颠簸,一股冷风灌来,血腥翻涌冲得她脑海一阵昏黑。
她咬唇强忍,外祖父戎马一生,为宋国鞠躬尽瘁了一辈子,决不能因为自己受到伤害!
不久,宋冉终于来到了瞭望殿,下马后,她再也撑不住,一口鲜血吐出。
她只匆匆用手背擦拭,就急切奔向正殿,慌张无措的她竟然没有注意到,这一路进门太过顺利。
十步,百步……她终于到了。
推开殿门,她一眼便见到了单膝跪在蒲团上的李封然,可还未等她多看一眼,就听他压抑吼道:“滚!”
宋冉一慌,匆忙奔过去解释,“夫君,我外祖父他——”
话未说完,宋冉惊得一颤,他半张脸竟然布满诡异的纹路,双目猩红,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!
“夫君?你——唔!”
她被李封然一把压在身下,所有的话被堵在唇间……
殿门在李封然一击之下,骤然关闭。
宋冉如同一朵雪塔山茶,被压在透窗而入的春光下,被春风扯开一层层宋色花瓣,尝尽了甘美鲜甜。
所有发生的一切,都不受她的控制。
宋冉从前看书,那些诗词里偶尔描述的风花雪月,醉人美好。
她从前会羞红着脸想:夫君郎若清风,和他在一起应当如此。
如今她才知道,那都是骗人的。
昏昏沉沉间,宋冉疼晕了过去。
恍然间她似乎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馨香,她极力想睁眼看一看,意识却越来越沉。
之后,又不知道过了多久,宋冉忽然被一桶冷水泼醒。
她虚弱睁眼,却发现她竟然躺在金銮殿内!
思绪还模糊,就听得父皇怒吼,“逆女,你可知罪!”
宋冉彻底清醒,这才发现金銮殿围满了人,他们一个个,皆用一种十恶不赦的目光盯着自己。
最让她受不了的,是李封然眼里的冷酷森寒。
从前也就罢了,可她如今都是他的人了,他为何还这般漠然?
是不是先动情的人,就活该被随意践踏?
宋冉忍痛撑起身,冲高座上的父皇行了一个君臣大礼:“恕儿臣愚钝,不知何错之有!”
话音一落,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宋冉,你本流放,却派婢女偷盗本宫令牌私自回城,祸得国师差点走火入魔,你的婢女都已经招了,你还不认罪?”
一块令牌被扔在宋冉脚边,正是阿月给她的那一块。
宋冉不可置信望向皇后身侧的阿月,可阿月却躲闪着不敢看她。
还有什么不明宋的呢。
这皇城,她唯一信赖的人也背叛了自己。
什么外祖父闯瞭望殿,一切不过是骗局。
宋冉挺直的腰一点一点软了下去,她低笑了一声,眼泪却瞬间流了下来:“多可笑,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……”
为什么会落到这步天地?
她不过,是爱了一个人。
宋冉没有辩解,落入他人眼中便是默认罪责。
“既已知罪,便该伏法。传朕旨意,六公主宋冉目无法纪,为祸国本,按律杖责三百三十杖,拉下去行刑!”
三百三十丈,一个正常男子都撑不过。
宋冉心脉受损,这板子打下去,必死无疑。
可她却没有半点波动。
只遥遥望着李封然,过往一幕幕闪过,每一帧都定格在他冰冷的背影。
无论她做了什么,无论她被怎么样,他都不会在意。
就算她死在他面前,他应该也不会有半点波动吧。
算了,就这样吧。
不爱便不爱。
死便死吧。
宋冉被侍李架到高高的台阶上,刑罚官举起血红的木杖:“打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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